18岁拿起相机,20岁早逝,他为摄影史留下了什么?
查利·柯伦(Charlie Curran)执导的纪录片《走进恶魔》(See Know Evil)回顾了美国意大利裔摄影师大卫·索兰迪短暂的摄影师生涯。这位年轻摄影师天赋般的直觉重塑了90年代的纽约青年文化,也被媒体贯以“Heroin Chic”代表人物。如今大卫·索兰迪的形象从亲友的回忆中慢慢重铸。
影响至深的摄影师血统
泛黄的光线里,嘴边燃到一半的香烟在氲氤镜头里的存在感融进了橙黄的温暖空间。洁米·金(Jamie King)慵懒的姿态沐浴在仿如加州海滨艳阳的温暖灯光中。
大卫·索兰迪拍摄的洁米·金
这位秀发散乱,眼神游离望向一边的模特深受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尚界喜爱,年纪轻轻登上Vogue, 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等主流媒体。而为这幅颓废目光下的稚嫩脸庞按下快门的,是她彼时的男友,摄影师大卫·索兰迪(Davide Sorrenti)。
大卫·索兰迪
大卫·索兰迪可以说是出生于一个时尚摄影之家。母亲Francesca曾经是时尚造型师,现在是著名的广告人以及摄影师;姐姐Vanina也成为了时尚摄影师,拍摄的作品展现了女性在静谧气氛中独特的魅力;而哥哥马里奥·索兰迪(Mario Sorrenti)则拍摄了那一组让凯特·摩丝(Kate Moss)在时尚圈名声大噪的 1993 Calvin Klein Obsession香水广告。这一切都深深影响着小了马里奥5岁的大卫·索兰迪。
马里奥·索兰迪拍摄的大卫·索兰迪(左)和凯特·摩丝(中)
摄影的基因在大卫·索兰迪的身上似乎与生俱来。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度过童年后举家搬居纽约,和他的哥哥马里奥一样,18岁的那一年得到了他的第一台相机,于是他对摄影的喜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大卫·索兰迪的自拍照
他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一场颇为盛大的拍摄,每一天都是他的工作。相机不离身的他对家人和朋友的生活充满好奇,快门按个不停。“当他决定把你当作他的朋友,成为他的生活的一部分时,他在你身上浪费一张胶片时你都觉得是种荣耀”。
大卫·索兰迪镜头里的亲人与朋友
罹患地中海贫血的大卫·索兰迪缺少正常的血红素,依靠着卧室里的医疗机器长期输血来维持生命。“他活在这种无畏的态度里,不会害怕生活,因为他有一天可能会死去。”于是大卫走入了摄影师的职业道路。
大卫的家人记录了他在病房里的情形
他出没于哥哥马里奥的拍摄现场,长期的生活环境赋予了大卫对风格的独特见解。他似乎将风格视为一种无关时尚的生活态度和处事方式并且贯穿始终。
大卫·索兰迪在拍摄场地,
身旁是模特米拉·乔沃维奇(Milla Jovovich)
被定格的浪潮
90年代初期,涅槃乐队(Nirvana)等地下乐队的蜂起将Grunge反叛的次文化力量注入主流社会,时尚风格的骤变向着80年代的夸张浮华背道而驰。
Nirvana乐队
印着乐队名的T恤,剪烂的牛仔裤,法兰绒衬衫,看起来简单甚至有点过于随意的便宜衣物搭配在一起,造就了一时间的街头浪潮,带来了一次由下而上的激烈的反消费主义运动。大卫·索兰迪的作品回响着这个时代的慵懒和叛逆。
“他接触摄影的方式,就和他接触街头是一样的。”自5岁便在纽约街头长大的大卫深受这个多元都市的影响。在他的记录摄影中,镜头便跟随着纽约街头的混混,滑板少年,他的模特们来自大街小巷。
大卫·索兰迪的纪实摄影
不论是他的朋友还是街头的人物,穿着像从二手商店的旧衣堆中翻出来的贴身衣物,随性而为。大卫定格下的画面只是他们生活中简单的一帧片段而已。
“他的健康状况使他的感官
想要抓住每一个瞬间的感受”。
他的镜头里犹如一个年轻人自我的世界,摒弃了大都市复杂的标签和奢靡的享受,社会只存在于大卫的眼界之间,充满着亲密而直接的情感流露。他所做的只是真诚地记录着这个世代的年轻人炙热的能量。
彼时的时尚界刮起了反对奢华完美的虚假表象、转而崇尚离经叛道、憔悴嶙峋的病态美潮流。大卫·索兰迪真实、原始的摄影风格很快吸引了时尚界的注意。
大卫·索兰迪拍摄的纪实摄影
巧合的是,也正是由他的哥哥马里奥·索兰迪所拍摄的凯特·摩丝让苍白颓废的模特形象深深扎根入时尚基因。彼时与马里奥·索兰迪还是爱侣的凯特·摩丝在镜头里浪漫忧郁,脆弱的躯体和粗糙的背景激烈地碰撞,奠定了一个时代的忧郁与性感,令凯特·摩丝成为了时尚帝国的宠儿。
凯特·摩丝在马里奥拍摄的1993 Calvin Klein Obsession 影片中
相较于时尚摄影师,大卫·索兰迪更愿意称自己为纪实摄影师。他的作品具有一种时间和空间上的即时性。摆脱了作为潮流图腾而抽离日常的时尚摄影概念,他让模特们再次回归到他们本该存在的时空。大卫镜头下的人物似乎就生活在眼前的世界,坦然而真实。
大卫·索兰迪拍摄的洁米·金
在大卫的一幅为模特米拉·乔沃维奇拍摄的作品里,她素颜仰卧在公寓楼顶,一只手臂从边缘垂下,另一只轻抚在胸口。散开的秀发倾洒在斑驳的水泥地面,柔软女性的形象如她身着的丝绸一般中和了纽约街头简约强硬的线条。这幅殉道者般的姿态仿佛从另一个时空角度呈现的《马拉之死》(The Death of Marat, 1793)
大卫·索兰迪拍摄的米拉·乔沃维奇
经历了80年代的人们,似乎想要发掘风光万千的时尚帷幕背后隐藏的极简人文关怀,而成长于此间的大卫·索兰迪则恰逢其时地吸收每一个瞬间,融合为一种细腻的时代情感。“就像是你望向一面镜子,然后一切暂停了,就定格成了这样,不会消失到任何地方”,大卫在影片中说道。
大卫·索兰迪拍摄的米拉·乔沃维奇
所有人都活在那一刻
“每一个年代都孕育着一次运动,” 《走进恶魔》的导演查利·柯伦如此说道,“每一个人都经历过那个瞬间,曾经活在Grunge浪潮和毒品的影响里。”
大卫·索兰迪的纪实摄影
Grunge浪潮借由摇滚乐向着时尚和主流社会渗透的同时,也将颓废萎靡的形象推上了媒体的风口浪尖。凯特·摩丝成为了彼时媒体口中所称之为的“Heroin Chic”的代表人物;马克·雅可布(Marc Jacobs)在纽约时装周为Perry Ellis做的SS93成衣系列大秀也大量致敬Grunge风格。
Perry Ellis SS93
图片来自《Vogue》
大量90年代电影作品也层出不穷:《罗拉快跑》(Lola rennt)中亡命狂奔找寻赃款的街头少女罗拉,《边缘日记》(The Basketball Diaries)的球员从远大前程跌落黑暗街道,以及《猜火车》(Trainspotting,1996)和《半熟少年》(Kids,1995)等等。
《罗拉快跑》,1998
《边缘日记》,1995
《猜火车》,1996
《半熟少年》,1995
人们消费着Grunge浪潮和“Heroin Chic”带来的新鲜感和黑暗美学,直到大卫·索兰迪在他步入时尚摄影的第二年 — 1997年 — 地中海贫血并发症将年纪轻轻的他带离了人世。
“如果明天有媒体关于什么评论了某人,所有人都会相信媒体所说。”大卫生前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说道。讽刺的是,主流媒体舆论将大卫·索兰迪视为“Heroin Chic”的推崇者之一,以他的离世对时尚圈疑似美化毒品的抑郁颓萎的风格予以抨击。相比大卫·索兰迪的作品,大众关注迅速聚焦在他与所谓“Heroin Chic”的联系。
大卫·索兰迪镜头下的画家洛拉·施纳贝尔(Lola Schnabel)
1996年,著名摄影师南·戈丁(Nan Goldin)为美国小说家詹妮弗·伊根(Jennifer Egan)的文章拍摄附图,16岁的洁米·金作为模特参与了这组名为《詹姆士是个女孩》(James is a Girl)的写真。封面上的洁米·金手拿剩下一半的烟头,白色贴身衣物映衬着她与年龄特质冲撞的成熟妆容。略带诧异的脸庞和慵懒的身型犹如《低俗小说》(Pulp Fiction, 1994)海报里的同样年轻的乌玛·瑟曼(Uma Thurman),却少了黑暗与危险的气息,多了一份惘然与迷离。
《詹姆士是个女孩》by Nan Goldin
《低俗小说》,1994
如今,时常与“Heroin Chic”联系在一起的洁米·金和南·戈丁已然进入了彼时不同的人生轨迹:洁米在19岁成功戒毒,离开模特职业后尝试开拓演艺事业,而南·戈丁则作为重要的公众影响力和艺术家走向了反抗药物滥用危机的前线。与大卫生活在相同年代的人渡过了曾经生活过的瞬间,随即没入新的社会浪潮。
《机器》,2001
2001年,马里奥·索兰迪发布了他为弟弟大卫·索兰迪拍摄的画册《机器》(The Machine),记录下大卫·索兰迪与维系他生命的输血机连接,犹如一场每夜进行的仪式。温暖的黄色灯光下流露着兄弟间的爱护,和大卫·索兰迪顽强的能量。
大卫·索兰迪的时尚摄影
“我希望新的一代可以看到一个不断受到身边环境启发的年轻人。”大卫·索兰迪的朋友Jade Berreau说道。在大卫·索兰迪作品里梦境般的色调下,他周围的世界仿佛永远在运动着:模糊的手臂,穿流而过的街景,处于永恒运动的模特们。“他的作品里透露着他遭受的病痛”,大卫的童年好友,画家洛拉·施纳贝尔(Lola Schnabel)在影片中回忆道。
大卫·索兰迪的时尚摄影
梦境中旋转的痛苦世界为大卫·索兰迪带来了清醒时反抗的力量,或许成为时尚摄影师是他居身的环境隐隐带来的一种巧合,但他依然以一种独特的美丽记录下了一个世代的时尚、生活,和纽约狂热历史的一幕。
撰文、编辑 / Timo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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